中国的事情,最终由谁说了算呢?
1946年,为换取美国政府支援,独裁的国民党曾同意与民间协商,这就是1946年的第一届也即“老”政治协商会议。4年后,毛泽东以武力夺得大陆的同时,也接下了以执政党而主持“政治协商”的旗号,这就是1949年的新政治协商会议。当时为争取就重大国事发言和国民党决裂而投入共产党怀抱的“民主个人主义者”们真是满怀期待啊,经济学家马寅初就径直跑到毛泽东面前,推心置腹地说:“主席,中国的人口不能超过五亿呀!”毛笑嘻嘻反问道:“一个也不能多么?”周围的人哄笑——没有人从中察觉这志得意满强人,会在以后的十多年里,怎么残酷地从上到下、从党内到党外,压制、剥夺所有的建议与批评。
这局面一直持续到他生命的终结。
1980年代中期,在“改革开放”的鼓舞下,一批当年“民主个人主义者”营养不足的精神后裔,感觉到了邓小平给民间让出来的有限言论空间,开始小心翼翼地在不触犯共产党“四个坚持”的软性领域,发表自己仅限于工程技术范围内的见解。对三峡工程的不同意见,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发出。平心而论,对长江干流上的这个举世注目的大工程,主上者争的是民族的与信仰的荣耀(“社会主义的中国可以做别人从来没有做过的壮举”),一往情深地圆被毛泽东的胡闹搅乱了的苏式大计划经济的梦;反对者的着力点则在工程将面临的具体困难:环境、泥沙、移民、文物。没有人提到当时已经成为觉醒标志的对河流的呵护;也没有人意识到下个世纪成为人类关注焦点的对水的争夺,而看到在政治的重压下,就重大问题发表独立的见解,实际上是中国进入民主社会的开端,更属凤毛麟角。一些三峡工程反对派为表示自己也是有理想、有作为的,明确提出“开发大西南”来表示大家对强国的共识。他们认为在山高谷深、河水清澈的大西南,土地淹没与人口搬迁,与巨大的水电效益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是三峡工程这一具体工程的反对派,不是环境保护主义者。
到了邓小平时代特别是其后期,包揽工程赚大钱,工程越大钱越多,已经成为游窜于中国上上下下的主调。他们的胃口大得很呀——在已经干涸的黄河上筑坝、走出国门包工程(马来西亚)、南水北调抢先开工……连在喜马拉雅山用原子弹的方案都提出来了。
在澜沧江筑坝,和那些工程一样,是邓后中国思想与行为模式的反映:毛泽东强国与大计划的阴霾还没有散尽,“过阔日子”的欲望陡然上升。在三峡工程反对派思想资源和社会支持如此贫乏的今天,在南水北调种这类荒谬绝伦的举措都不见任何抗争,忙着捞钱和搞笑的人会管什么澜沧江筑坝?从没人敢管、没人能管、到没人愿意管,中国的资源环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耗费破坏。至于这破坏将伸延到邻国——提出这见解都会被看作“有病”。
以犬儒对付强权,是大多数中国人为自己作的上上选择。而“爱国”,更是他们最常使用的尖矛与铠甲。在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获1953年诺贝尔化学奖的赫曼·斯陶丁格。至于他“坚决反对(自己)德国国内的民族倾向,反复重申他永远也不会为支援祖国而拿起武器”,在中国若不被看作叛徒已经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