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议三峡
三峡大坝:自铸达摩克勒斯
发布时间:2010-03-02 23:49:00
水库大坝是现代军事对抗中的主要打击目标之一,这一点谁也清楚。就是在古代战争中,筑坝壅水,破坝放水,水淹敌军,这样的战例也不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国空军炸溃了德国的穆尔湖水库大坝。该水库是德国重工业和军事基地鲁尔区的饮用水和工业用水的主要来源,没有水源,钢铁、化学和军火工业都无法维持生产。在巴尔干半岛,游击队炸毁水库大坝,用水冲毁下游的桥梁,破坏德军的交通联系。在朝鲜战争中,美军空军同样炸毁了北朝鲜的水电站,使北朝鲜失去部分能源供给。莫桑比克国内战争中,反政府的力量曾多次尝试,炸毁当时正在建设中的CABORABASSA大坝。在原南斯拉夫的波斯尼亚,塞尔维亚族的军队破坏了水库大坝,用以打击水库下游的对抗派的力量……
英国的水库大坝专家哥尔特斯密斯等曾指出,打击对方的水库设施,是国际军事较量和国内政治较量的一种手段。在这军事较量和政治较量中,大坝是被对方打击的或被对方威胁的对象,拥有大坝的一方,处于被动。威胁和打击大坝的一方,处于主动。如果把大坝当作达摩克勒斯之剑,这剑就悬在拥有大坝一方的头顶上。
◆钱伟长的警告
1991年初,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多国部队,充分利用先进的科学技术的优势,打击伊拉克。这时,中国政协副主席,物理学教授钱伟长先生,在报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名为《海湾战争的启示》。钱伟长先生在文章中谈了海湾战争和三峡大坝建设中的人防安全的关系。
钱伟长先生文中指出了三峡水库溃坝的危害,将是长江下游六省市将成泽国,几亿人将陷入绝境。同时也指出,三峡大坝将成为外部敌人威胁的目标。面对目前的导弹技术,三峡大坝的防御是不可能的。因此,钱伟长先生建议,三峡工程是千万不应上马,否则就是干自铸达摩克勒斯剑的蠢举。
他的结论是:“我们绝不能花了几百亿或几千亿人民币来修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水坝,给我们的子孙背上包袱,成为外部敌人敲榨勒索的筹码。这里启示我们,在和平还没有保障的国际形势下,三峡工程是千万不应上马的。”
显然,这篇文章使他触了雷。可想而知他受到了压力,在文章发表之后不久,钱先生收回了他本人的从海湾战争中得到的启示,转而表示坚决与党中央保持一致,坚决支持三峡工程上马。
钱伟长的文章,是自1989年中以来,作者看到的唯一一篇在大陆公开发表的直接反对三峡工程上马的文章。
◆三峡大坝将成为海峡两岸较量的一只重要的棋子
自1963年起,毛泽东便放弃了他在五十年代初提出的三峡大坝方案。从那时起到1976年去世,毛泽东曾多次拒绝了兴建三峡工程的提议,除一次是以三峡工程的泥沙问题难以解决外,其余均以战争和安全问题予以当面拒绝。在兴建葛洲坝大坝前,也就是在1969年10月,湖北省革命委员会主任张体学向毛泽东汇报,提请兴建三峡工程。毛泽东说,现在要准备打仗,你脑壳上顶几百亿方水,怕不怕?这里明显地反映了毛泽东对三峡工程在战争中的安全问题的考虑,怕自铸达摩克勒斯之剑,成为敌方要挟的把柄。众所周知,长江中下游是大陆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之一,经济最为发达。有人把中国大陆的经济分布比作是弓箭,沿海地区为弓,沿长江为箭。长江中下游一旦蒙受三峡大坝溃坝的灾难,这弓箭就了有弓无箭,经济体系必然瘫痪。
三峡工程位于中原的腹地,在国防整体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又十分敏感。“中原历来是兵家常争之地。在和平的条件下,中原亦是存兵之所。”杨浪先生根据英国伦敦战略研究所的资料指出,在华中,华南和华东三大军区,驻有陆军十个集团军,二个装甲师,二十八个步兵师,三个空降师。这部分兵力占大陆陆军空降师的百分之百,集团军的百分之四十五,步兵师的百分之三十八,装甲师的百分之二十。这批部队是战略预备和战略机动力量。
一旦建起三峡大坝,中国大陆的经济重心与军事战略机动力量,就全都被置于了达摩克勒斯剑下。
在三峡工程论证中,关于军事安全问题的部分,没有将其置于海峡两岸的关系中进行讨论。然而这恰恰是可能对三峡大坝造成最大军事威胁的来源。无可置疑,海峡两岸军事对抗的可能性,不但存在,而且在相当一段时期内,将成为两岸军方主要考虑的对象。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能不研究三峡工程在海峡两岸可能出现的军事对抗中起什么样作用。由于三峡工程大坝位于大陆腹地,台湾方面处于主动。一旦两岸发生军事冲突,不管台湾有没有打击三峡的打算,大陆方面则无时不要把三峡工程的安全放在心中,必须不断地采取措施,保护三峡工程的安全。
因此,对于台湾军方来讲,对手自铸达摩克勒斯之剑悬在自己的头上,何不“乐观其成”?
◆三峡水库的“人防措施”
许多人相信,既然决定了三峡大坝工程上马,人们一定找到了解决防备战争威胁的锦囊妙计。三峡工程论证报告中说,“水库人防的最有效的措施,是临战前降低库水位进行运行。三峡大坝设有大批低高程大口径泄洪底孔,下游河道又有较大的泄水能力。根据军事部们专家的分析,现代战争有征候可察。临战前,最长只要七天即可将库水位下降到145米运行。此时水库的库容约为170亿立方米,即使大坝瞬时被毁,也只是从坝址到枝城100公里河谷灾情较重,枝城以下大部分水体将沿主河槽下泄,少量水体进入分洪区内。溃坝洪水可控制在沙市以上局部地区,对江汉平原、洞庭湖区和武汉地区无大影响,不会造成全流域性的灾难。如将库水位降到130米,此时库容只有103米,溃坝洪水灾情将更加轻微。”(余洪庆主编:三峡水利枢纽,第60页)。
按照上述说法,其妙处就在于,一旦有了战争威胁,可以让三峡水库等于客观上不存在(水库中的水已放到低水位或放光)。理由是现代战争有征候可察。临战前,有七天时间可以放水;战争结束后,三峡水库又可蓄水发电,可谓善哉。
其实,这等于什么锦囊妙计也没找到。
◆战争是突然袭击还是正面宣战
大陆方面从没有放弃用武力解决台湾问题,而且在其诸多攻台的方案中,突然袭击是主要的手段之一。比如二炮(大陆的火箭导弹部队)就提出用导弹袭击台湾的主要军事目标,24小时内全面摧毁台湾的主要军事力量;或是用空对地导弹袭击主要军事目标,造成台湾的政治经济混乱,在乱中取胜。
既然在军事对抗中,甲方可以用突然袭击的方法打击乙方,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认为乙方不能用突然袭击来打击甲方。如果二炮部队在导弹袭击前,让台湾军事部们专家有征候可察,让他们有七天的时间来作准备,那么,这样的导弹袭击的结果,也不会对台湾造成全岛性的灾难。
因此,在现代战争中,突然袭击是打击对手的主要手段,在这种情形下,三峡水库不可能预先知道突然袭击的时间,也不可能有七天或更多的时间来将库水放至低水位。
为了防止对方突然袭击,只要出现双方军事对峙,三峡工程就始终处在威胁之下,于是就必须放水至低水位,或放空水库,因为这是“水库人防的最有效的措施”。
而三峡水库放水至145米的低水位,其最直接的后果是三峡工程的发电量大为降低。三峡工程装机总量为1872万千瓦,发电量是1992年大陆年发电量的八分之一。如果水库处于145米的低水位,在11月到次年的3、4月间的可发电容量只有约250万千瓦左右,这对经济发展和民生国计都将产生严重的困难。如果将三峡水库放水至130米的低水位,则发电量更少,同时长江航运将被迫中断。
三峡建坝,建有五级船闸。水库水位处在130米,就是处在上游船闸的门槛之下,则轮船无法通过大坝。长江航运是大陆东西交通的大动脉,一旦这一交通大动脉中断,其打击将是致命的。
这种威胁的期效越长,造成的损失就越大。时间一长,民生国计以及交通运输的需要,将逼迫三峡水库重新蓄水,这时会不顾一切地去冒风险。从这一点来讲,既使对方作出要真打的迹象,三峡水库有七天时间可以放水,将水位降到145米或130米,这个局面也不可能维持较长时间。三峡水库必须重新蓄水。
◆七天能放掉三峡水库的水吗?
三峡工程论证报告认为,三峡水库可以在七天内将水位从175米(三峡水库正常蓄水位)降到145米或130米。他们的依据是:⒈三峡大坝设有大批低高程大口径泄洪底孔;⒉下游河道有较大的泄水能力。
先说三峡大坝下游河道有较大的泄水能力。众所周知,建设三峡工程的最主要的目的是防洪。正因为是三峡大坝的下游河道、特别是荆江河道的泄水能力太小,才有人提出要建三峡大坝。如果下游河道又有较大的泄水能力,又有什么必要来建三峡大坝呢?根据三峡工程论证报告,荆江河道只能防十年一遇的洪水,也就是说,荆江河道只能保证安全通过60000立方米/秒的流量。超过这一流量,荆江河堤就有溢顶和溃堤的危险。
再说三峡大坝的大口径泄洪底孔的能力。三峡水库在正常蓄水位175米时,水库库容为395亿立方米;当水位在145米时,水库库容为170亿立方米;两者之间的差为225亿立方米。要将这225亿立方米水在七天之内放完,除了要排泄长江的自然流量外,还需要另外排泄水库的蓄水每秒37202立方米:
22500000000/(7x24x60x60)=37202
长江在每年6、7月分的平均流量为30000立方米/秒,外加37200立方米/秒,就大大超过了荆江河道的60000立方米/秒的安全通过流量,放水将为下游制造一个人为的二十年一遇的洪水。
如果此时长江正处在平均年的洪水期,自然流量为52000立方米/秒,外加37200立方米/秒,总流量达89200立方米/秒,放水将为下游制造一个人为的超百年一遇(83700立方米/秒)的洪水。
如果此时长江正处在十年一遇的洪水期,自然流量为60000立方米/秒,外加37200立方米/秒,总流量达97200立方米/秒,放水将为下游制造一个人为的千年一遇(98800立方米/秒)的洪水,接近长江历史最大洪水105000立方米/秒(千年一遇的洪水)。
如果要把水位从175米时降到130米,七天内要另外再放292亿立方米的水。除排放自然流量外,每秒还需要排泄48280立方米水,洪水灾难就更大。
如果三峡水库蓄水位至180.4米,水库总库容为450亿立方米,在七天内将水位从180.4米降到130米,就要放水347亿立方米,每秒还需要排泄57374立方米水。如果此时长江正处在平均年的洪水期,自然流量为52000立方米/秒,两者相加,就超过长江历史最大洪水。
因此,要将三峡水库在七天内将水位从175米(三峡水库正常蓄水位)降到145米或130米,也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办到的事。水库放水,就有可能造成下游洪水大灾难。这样,对方军事威胁的效果就更起作用。
那么为什么三峡工程论证报告又得到这样的结论呢?这是因为工程论证报告把时间选在长江的非汛期,自然流量为10000立方米/秒(见:李浩钧、袁玖:三峡工程的枢纽建筑物问题,第65页)。10000立方米/秒加上48280立方米水,不超过荆江河道的60000立方米/秒的安全通过流量。10000立方米/秒的流量甚至小于长江在坝址的多年平均流量13950立方米/秒(另一说为14500立方米/秒)。任何一个军事家,都要给对手以致命的打击。只有三峡工程论证报告,才会不顾敌方的打击效果,选定打击的时间是在非汛期,得出三峡水库能在七天内把水位降到145米或130米,而不会对下游造成洪水灾难的结论。
◆三峡溃坝的后果
三峡工程论证报告认为,即使大坝瞬时被毁,也只是从坝址到枝城100公里河谷灾情较重,不会造成全流域性的灾难。这个结论的前提是,三峡水库被毁时,蓄水是在145米,而不是在175米,水库里的蓄水是170亿立方米,而不是395亿立方米,大坝被击毁的时间是非汛期,下游河道的水位低。既使如此,死亡人数也将在30到100万人之间。三峡大坝下游的宜昌、宜都(现属枝城)、枝城、枝江等市县将遭灭顶之灾。宜昌市位于三峡出口,宜昌城市人口超过50万人,宜昌市城市堤防不超过海拔60米。宜昌市距三峡大坝仅36公里,溃坝洪水只需一个小时就可到达宜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组织50万人的撤退是根本不可能的。
正如上面所说,对方的打击多是突然袭击,而且总是要选在打击效果最大时。根据孙越崎等政协委员的计算,三峡工程溃坝的洪水流量将达到20到30万立方米/秒(见乔培新、孙越崎等:长江三峡工程害大于利。田方、林发棠:三峡工程宏观决策,第66页),这将是长江历史最大洪水105000立方米/秒的2到3倍。在这样的洪水流量下,钱伟长所预言的“长江下游六省市将成泽国,几亿人将陷入绝境”的灾难是不可避免的。
三峡工程论证中还有一个论点就是,三峡大坝下游的约20公里的河道狭窄,溃坝洪峰在这河道中受到约束,洪峰向下游演进时迅速衰减,因而减轻灾情。事实是,溃坝洪峰受狭窄河道约束,形成立浪,破坏力更大。长江河道在葛洲坝工程和宜昌市处江面突然变宽,对葛洲坝工程大坝和宜昌市危害特别大。意大利瓦依昂水库发生滑坡,滑坡体将水库中的水体挤出,越过大坝。顺坝下狭窄河道冲到两河的交汇处,冲毁多个村镇。坝下狭窄河道并没有使越坝洪水得到迅速衰减,而起到形成立浪的相反作用。
溃坝洪水的破坏作用,在河南省板桥水库溃坝事件中表现最为明显。1975年8月8日凌晨一时许,河南省南部驻马店地区的板桥水库和石漫滩水库两座大型水库及竹沟、田岗等六十二座中型水库相续溃坝,死亡人数达23万,造成人类历史上最为惨重的人员和财产损失事故。板桥水库大坝高仅为25米,库容仅为5亿立方米,而其最大溃坝流量比1981年长江洪水宜昌站的72000立方米/秒洪峰流量(为宜昌站实际测量到的历史最大洪峰流量)还大。板桥水库所在的淮河支流汝河,与浩浩荡荡的长江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当板桥水库的溃坝洪水冲到下游四十余公里的遂平县城时,还有53400立方米/秒的洪峰流量,这洪水量与长江干流宜昌站的十年一遇的洪水流量相仿。溃坝洪水波以立浪或涌波形式向下游急速推进,时速在30到50公里,下游附近地区的居民,难有时间加以防范和逃避。立波的波峰在传播初期很高,立波经过处的河槽水位瞬息剧涨,水流汹涌湍急,破坏力特别强。溃坝的洪水冲溃了河堤,将下游的村庄和房屋一扫而光,总计毁房680余万间。位于水库下游,与洪水流向垂直的中国最重要的铁路干线京广线也被冲毁一百多公里,一些区段铁路线被冲得荡然无存,一些区段的铁路线成了麻花形,京广线中断18天。最后不得不采取爆破开口分洪的手段,分别在淮河中下游多处采用水底爆破的手段,以增加受灾面积来减轻受灾程度。这次灾害涉及20多个县市,一千二百万人,直接经济损失约为100亿。
板桥水库大坝高25米,三峡大坝高185米;板桥水库库容为5亿立方米,三峡水库库容为395亿立方米;板桥最大溃坝流量高达78200立方米/秒,三峡大坝最大溃坝流量将高达300000立方米/秒;板桥水库溃坝造成23万人死亡,谁能相信,三峡大坝溃坝“决不会造成三江两湖人民尽成鱼鳖的恐怖局面”(余洪庆,第61页)?
◆三峡工程:大陆军事上的一着败棋
如果人们将不同的方案及三峡水库反应的可能在决策树上作一分析,就不难看出,三峡工程在两岸军事对峙中是大陆军方的一个大败着。如果两岸发生大的军事冲突,三峡大坝的命运不外乎是:
如果发生对三峡大坝的突然袭击,三峡水库没有时间放水,造成灾难性后果。
如果对方威胁打击三峡大坝,大陆有两种选择,一是三峡不放水,一是被迫放水。三峡水库如果不放水,遭到打击必然是灾难性后果。三峡水库采用放水,造成特大困难,对手的目的已达到。但是对手仍不放弃继续威胁,三峡水库只能长期不蓄水,使东西交通大动脉处于瘫痪。如果这时对手放松一下威胁,三峡水库又开始蓄水,水位上升,对手再次发出威胁的可能性也越大。无论在突然袭击或是在定点威胁中,三峡工程没有一个理想的对策,只是处于永远被动的地位。
长江三峡大坝工程将是海峡两岸军事对峙中的一只重要的棋。如今大陆一方自铸达摩克勒斯之剑,在棋盘上是让出了先手,从主动变被动,长江三峡大坝成为对手要挟的目标。台湾的军方,在对局中取得先手。在军事对抗中,打击三峡大坝是台湾的过河卒,可用可不用,可用于定点威胁,可用于制造混乱,可用于打击经济生活,可用于打击军事后备力量,可用于先发制人,可用于战略报复,可用于正面的挑战,可用于暗中打击。
俗话说,宁失一子,不让一先。棋盘上是如此,军事对峙中又何尚不是如此。北京当局花上二千五百亿人民币(1995年价)来修一座世界上最大的水坝,给自己和子孙后代背上包袱,成为对手(不仅是台湾,包括将来的任何军事对手)敲榨勒索的筹码。这不能不算是个最愚蠢的决策.这个事实将永远记录在中国的决策史上。
原载:万维军事天地–www.cmilitar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