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人物
建得起三峡坝保不住唱凯堤
发布时间：2010-09-14 05:02:00
又见“丧事变喜事”。6月21日，江西省抚河唱凯堤决口，经抢修，决口处被封堵。像历次灾难报道一样，一些媒体习惯性地聚焦政府救援，称唱凯堤抢险“再一次向人们昭示，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一个以人为本的国家，是怎样把人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全力保障；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政党，是怎样为人民利益而奋斗牺牲……”（《人民日报》6月26日第4版）。《江西日报》甚至用了这样的大标题：“唱凯堤上唱凯歌”（见图）。
然而，这一次，许多媒体不愿再违心“唱凯”。包括新华社《瞭望》新闻周刊、《新世纪》周刊、《中国新闻周刊》、《新京报》、腾讯网、搜狐网等，从灾祸发生之初就对唱凯堤工程质量发出质疑。中央电视台《24小时》栏目主持人邱启明在连线采访时打断江西官员的“官话”，也引发观众和网民对江西当局的批评和追问。
今天的中国，是救灾强国，防灾弱国。唱凯堤保护面积百余平方公里，保护耕地12余万亩，保护人口14.43万人。然而《瞭望》周刊记者看到“唱凯堤的堤坝不是混凝土，而是外面长满青草，堤坝内尽是疏松砂粒的砂基堤坝。”
《新世纪》周刊报道：唱凯堤防洪级别为20年一遇。如遇超过20年一遇洪水，抚河可以启动下游箭江口分洪闸，分去抚江近三分之一水量，仍可安全渡洪，但唱凯堤已有多年达不到防洪标准。记者踏上决口处附近的唱凯堤，“发现土堤已经自然流失和坍塌，堤顶并不足十米，只有约七八米”。水利局人士称，唱凯80多公里大堤，大抵都是如此。
抚州当局并非不知抚河之危。笔者搜索发现，早在2007年，该市“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纲要”就声称要加固防洪设施，“重点实施临川区唱凯堤和其它万亩以上圩堤除险加固工程。”江西省水利厅副厅长对《瞭望》记者说，近年来，江西在中央没有出资金的情况下，为加固唱凯堤先后投入2000万元。
中央没有出钱吗？笔者检索发现，唱凯堤加固整治工程，是2008年第四季度中央新增水利投资项目。2009年，国家发改委和水利部下达江西省2009年新增中央预算内投资计划，该投资计划共8000万元，包括用于唱凯堤加固工程。问题是钱去了哪里？唱凯堤何以不堪一击？
到现场的记者看得很清楚，唱凯堤是一个“豆腐渣工程”。两岸农田只有一层表土，下面全是砂，有水利官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工人就近取材搞建设，堤坝本身大部分是砂质。”就是这脆弱的堤坝，还遭人为破坏。当地百姓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决堤口正是唱凯镇政府承包出去的采砂点，采砂场一直在采砂，对河床造成极大破坏（雅虎网：《唱凯堤决口“三大悬疑”》。诸多疑点，包括可能存在的官员失职、渎职乃至贪腐，均有待彻查。
1989年，在关于是否应当兴建三峡工程的争论中，曾经担任国家水利部副部长的李锐先生对记者戴晴说，决不能片面强调水库的功效而忽略河道的治理，他说：“对河流防洪而言，堤防的作用是绝对的，是古今中外一切大江大河最有效的措施，是一件长年累月埋头苦干的工作，但显不出组织者的雄才大略、雄伟气魄，更不能扬名天下、流芳百世。但我相信，只要地球存在，河流存在，堤防的作用就是永恒的……”
20多年过去，好大喜功之风，于今更烈。就在唱凯堤决口的6天前，《中国经济周刊》刊登报道：《江西抚州投资250亿打造“大城市”梦想》，称抚州市委、市政府决定斥巨资，将城区由目前的45平方公里扩展到80平方公里，朝着人口100万的现代化城市迈进。在这座中等城市，他们已经兴建了江西省最大的剧院，还要投资3000万元人民币建设抚河大道滨水景观工程。
建得起三峡大坝，却保不住唱凯堤，这正是我们身边现状的缩影。近年，中国经济崛起，国力强盛，大手笔频出，盛世豪言随处可闻，而此起彼落的祸事警报，一次次暴露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实相。境外人士评论中国，常集矢于威权体制的专权和高效，却不易看到，这里其实同时存在着权威衰减、令不出京城、无能低效、一盘散沙的另一面。“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都骗温总理”，“一级骗一级，骗到胡主席”，多少官员在欺上瞒下，敷衍塞责，得过且过混日子！
强势与疲态，亢奋与委靡，是今日中国之一体两面。栽种着花朵的地表下面，有大大小小的漏洞，千疮百孔；有深深的断裂，难以愈合。靠接踵而至的大事、庆典、盛会，给民众服兴奋剂（或念紧箍咒），终将难以为继；用“拖字诀”回避深层矛盾，只会积重难返。中国别无选择，只有一条大路：讲真话的人站出来，敢负责的人站出来，把危机和困难老老实实告诉民众，和民众一起，痛下决心，改弦更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