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人物
长江三峡大坝工程剖析
发布时间:2010-10-02 11:28:00
长江发源于青藏高原,它冲出四川群山,北向流入云南,直抵举世闻名的险而深、长达200公里的三峡;出三峡后,江水宽而舒缓,流经千里沃野,而后从上海流入东海。长江全长6,300多公里,被称作黄金水道,是关系到中国农业与航运的命脉,其灌溉面积达180万平方公里,养育着四亿人口。长江流域是中国农业与工业的重地,生产着70%的粮食和40%的工业品。长江三峡则历来被认为是中国最美丽的自然风景区之一。 过去几十年里,中国的有关专家们针对是否应当兴建三峡工程这一问题,不断地争论,并未形成比较一致的结论。最后,政府力排众议,决定三峡工程上马。1993年,中央成立了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1994年12月14日,李鹏总理亲临工地,代表党中央和国务院宣布该工程正式开工。中国政府认为,三峡工程宏伟壮观,将令世人注目;这一工程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竣工后三峡电站的年发电量为847亿度,将居世界首位,为1993年全国发电量的九分之一;三峡水库将淹没三峡航道中的109处碍航暗礁,从而极大地改善武汉到重庆的航道,可使每年中有六个月万吨轮能直航重庆;此外,这一工程还有重要的环境和社会效益,例如对中下游流域的防洪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等。 三峡建设委员会起先提出了“奋战两年、确保大江截流”的口号;现在,初步实现了截流方案,正利用明渠和临时船闸维持通航;按照工程计划,到2003年,将筑起大坝,船闸升船机通航,明渠截流,水库蓄水到135米,电站开始发电;到2009年,26台水轮发电机组安装完毕;2013年,水库水位将提高到工程设计的175米蓄水位,整个大坝工程按设计进入正常运行。如果一切能按计划完成,那么,按照官方的说法,到时候将是“高峡出平湖,三峡更美丽……三峡工程本身就是世界一大奇观。高坝将截断巫山云雨,像一座神奇宫殿般的水电站,巨大电流源源流出。正像距坝址不远的皇帝陵一样,现代建筑群也会引来全世界的游客。” 然而,不少学者专家也注意到,从决定到开始兴建三峡工程的过程中,有几个重大问题始终悬而未决;即使上述设计指标都能实现,三峡工程也依然存在着不少无法解决的问题,令人不得不为三峡工程的后果担忧。许多批评三峡工程的人士认为,在这些问题上,主管官员为了让工程上马和向前推进,使用了欺骗和隐瞒的手段。本文将对这几个重大问题逐一分析,以便帮助读者了解,为什么三峡工程中的这些问题会引起海内外学者专家的关注。 1.三峡工程会不会成为投资“黑洞”? 三峡工程究竟需要多少投资?1992年,国务院提请全国人大审议“三峡工程可行性报告”时,主持该工程的有关部门是按1990年的物价水平计算该工程的静态投资,结果为570亿元。该报告在全国人大通过后,在审查初步设计时,工程的主持部门就改按1993年物价估算工程总投资,结果,静态总投资额就一下子翻了一番,跃增为1,100亿元。 出现上述情况并不是偶然的疏忽,主持设计三峡工程的有关部门以前也采用类似的做法。例如,早在1989年,中国金融学会会长乔培新就指出,三峡工程“专题论证组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偏向,总是说少不说多。原先计算工程总投资159亿元人民币,今天计算变成361亿元。实际上,这里边还是打了埋伏。”他一再强调,估算工程总投资时,不能故意忽略施工期间的资金利息和物价上涨因素,不能为了要让工程上马、就使用明显不恰当的投资测算方法去低估投资。对此,工程的主持部门其实心知肚明,他们并不是不懂得如何正确估算工程真正需要的投资总额,而是不愿意在工程的前期阶段把巨额的工程投资数公开出来。 果然,1995年秋,当工程的主持部门认为三峡工程上马已成不可逆转之势时,终于“狮子大开口”了,这时他们提出,如果将“资金利息和物价上涨因素”计算在内,整个三峡工程需要的投资总额将达到6,000亿元,这个数字是三年前全国人大审议时的10倍多。可是,迄今为止,官方使用的三峡工程最高投资额一直是早已过时的1,100亿元,而6,000亿元这个数字仍未被正式公布。 自从全国人大通过了“三峡工程可行性报告”之后,这几年三峡工程已经花了多少投资呢?据调查了解,1994年为59亿元,1995年为70亿元,1996年政府拨款84亿元,此后随工程规模的扩大,还将逐年增加投资。按照官方的设想,三峡工程的资金来源共有七种,除政府直接拨款外,还包括葛洲坝和三峡工程自身的发电收入、国内和国外贷款、以提高电价的方式从全国电网费中征收的“三峡建设基金”、以及在发电前发行三峡工程建设债卷。目前已投入的资金主要靠三个来源:一是以“三峡建设基金”的名义向全国用电户加收电费,1994年每度电增加3厘,1995年增为4厘(不管是否属该工程的受益者或非受益地区);二是国家基建投资贷款;三是摊派性的“对口支援”,如浙江一家儿童饮料集团已“对口支援”四川万县数千万元。 由于把大量资金集中投入10年后才见效益的三峡工程,自然会影响到其他方面必要的投资。例如在水电工程领域,原拟开工建设的广西龙滩、四川瀑布沟等水电站都因缺乏资金而不能及时开工,更遑论已处于危矣状况、急待修整的、遍布全国的中小水利设施。据中国国内专家的估计,三峡工程的开工已经影响了全国水电工程的建设规模,从1996年开始,全国新增的水电装机容量即开始直线下降,原来要求到本世纪末达到8,000万瓦,现在看来,要完成7,000万千瓦都很困难。 2.三峡库区的沙石淤积会不会成为严重后患? 众所周知,目前长江的泥沙携带量居世界第四位。近几十年来,长江上游山区因滥伐森林、毁林毁草、陡坡开荒以及筑路开矿等人为原因,水土流失日益严重。而长江中上游还有特殊的淤积问题,即在江底推移的卵石颗粒大、易沉积。再加上三峡库区长达600公里、库尾变动范围也长达100-200公里,这就使得泥沙淤积问题变得非常复杂。反对修建三峡大坝的人士认为,库区内的淤积将直接影响水库寿命,而且产生碍航和加剧上游洪灾的结果。 针对以上批评,大坝工程的支持者提出了两个解决办法,首先是采取“蓄清排浑”的库水管理方式,即在枯水少沙时期蓄水、而在洪水多沙时期把洪水和泥沙尽量排放到下游去以避免泥沙在库区淤积。这一方案的弊端在于,防淤与防洪发生直接矛盾,长江泥沙的高峰期就在洪水期,一旦遇到大洪水,究竟应该采取什么策略呢,是为了防洪而把洪水拦在库内、从而造成严重淤积,还是为了减少库内泥沙淤积、而不顾下游防洪的困难加大泄洪呢? 如果为了救下游抗洪抢险之急,而不能在洪水期泄洪“排浑”、相反却必须“蓄浑”时,其结果就是不可避免地把大洪水带来的大部分泥沙都拦蓄在水库内,特别是水库尾部,造成水库蓄水量迅速下降、上游河道水位不断抬高、重庆地区面临库区上游高水位的威胁。经有关专家的一再督促,水电部三峡工程论证领导小组不得不组织了大洪水年的蓄洪试验研究,其结果如下:三峡水库尾部很可能出现大量泥沙淤积;重庆主要港口九龙港区的主河槽将基本被淤死;码头前沿会淤成很宽很高的边滩,对航行和码头作业非常不利;嘉陵江口的沙坝及朝天门码头前沿的淤积将进一步恶化。 大坝工程的支持者建议的防止三峡库区泥沙淤积的第二个办法是通过大坝底孔排沙,这是黄河三门峡工程用过的办法。且不说这种排沙方法在三门峡水库已被事实证明是完全失败的,即就长江的情况来看,这种方案能否奏效也令人怀疑。首先,三峡水库是个长达600多公里的峡谷型水库,要想让水流将库区上中段的泥沙带到大坝、再通过大坝的排沙孔排泄到大坝的下游去,这种一相情愿最终很可能会落空。美国科罗拉多河上的米德湖水库就有这方面的惨痛教训。该水库的长度只不过177公里(仅相当于三峡水库的29.5%),年输沙量只有1.9亿立方米(只是三峡水库来沙量的35.2%),这个水库多年运行的实际结果表明,泥沙并未象设计者想象的那样沉积在死库容内,而是沉积在水库的有效库容中,使得水库库尾严重淤积。幸好科罗拉多河没有通航功能,所以这一沉积现象才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但是其教训值得中国的水利工程人员深思。其次,长江的宜昌以上各支流及重庆以上干流是属于减坡型河段(degradedreach),河床质是砾卵石夹粗沙,洪水来临时沙石一起往下冲入三峡河段;一旦修建了三峡大坝,库区江水流速减缓,就算能带走泥沙,也很难将石头冲到坝区下游去,结果必然在水库的中上段形成江底砾卵石的大量沉积,成为严重后患。 然而,三峡工程的支持者不仅不认真研究米德湖水库的教训,甚至在做三峡大坝工程可行性研究和初步设计时都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三峡大坝工程的沙石淤积问题上,工程的支持者们不但对中国公众保密,而且也对负有最终批准权的全国人大保密。更有甚者,政府部门中的主管钱正英部长竟动用行政权力,告诫知情者,不许谈论这个问题,理由是“怕影响论证”。 3.三峡库区移民数之谜 三峡工程究竟需要安排多少移民?这个关系投资总额和库区人民生存方式的大事,竟然也成了一个谜。为了推动工程上马、减少对工程的批评,负责工程的有关方面总是千方百计地缩小移民数字,试图把移民问题上的困难轻描淡写,达到先上马、再解决移民问题的目的。 1992年4月,国务院在提请全国人大批准兴建三峡工程时,按照1985年库区人口统计数开列的移民数字为72.55万人。这个数字未计入从1985年到1992年的人口增长率,实际上,早在1991年底,库区人口就已增加到80万人。而在国务院批准的论证报告中则说,假如工程在1989年开工、2008年以后建成,移民总数为113.38万人(这里已将人口增长计入),这个数字就是迄今为止关于三峡工程移民数的官方公开口径。有些批评三峡工程的人士质疑这个数字,主管的官员对他们提出了尖锐的指责:“有的人没有亲自调查研究,就是不承认移民机构所提供的数字,把直接移民72万和规划数字110万,说成是160万,也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他坚持说,工程当局提出的移民数字是已经“反复进行了调查核对,村、乡承认,县承认,地、省承认”的。 可是,在1991年11月6日的一次内部汇报会上,这位主管官员说的又是另一套了,“按1985年至1990年19个县市的实际情况统计,库区人口每年都有相当大的增长,如按这五年的人口平均增长率来计算,到2008年直接淹没的人口已不是113.38万人,而是130.36万人。如果按照三峡工程从1993年开始进行施工准备、20年内完成全部移民的规划,到2012年,在能够控制的情况下,全部移民为131.44万人。” 到了1992年夏季,在国务院召开的一次关于三峡移民问题的会议上,三峡工程淹没区19个县市主管移民的干部全部到场,分别列举了自己所辖地区的移民数量。宜昌市报告,到2000年就有20万移民需要搬迁;四川省副省长说,四川将有130万移民需要搬迁。仅将宜昌市和四川省的这两个数字相加,就会发现,到2000年三峡工程淹没区至少要移民150万人,而这还只是到2000年为止的移民数字。工程当局在估计移民人数时,不仅低估了施工期间待移民人口的自然增长,也忽视了搬迁的二次移民,而且没有将水库水位一旦涨到175米至185米时、可能临时跑水的人口算进去,还未将库尾淤积、壅高水位之后上游受到洪涝灾害的移民算进去。 主管工程的官员真的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吗?早在1986年12月2日,一位主管官员就对手下的人说过,“现在人家都把移民问题作为三峡能不能上马的关键问题,因此,我们提出的移民概算,也是决定三峡命运的概算……。如果仍按过去的老概念,提出一个大大的赔偿帐本子来,那就会把三峡(工程)吓回去。所以,希望大家不要马马虎虎地提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大账来,这等于给反对上三峡工程的人提供一颗枪毙三峡工程的子弹。”1992年8月,在决策层内部有人提出移民“将有120万以上”的估计之后,该主管官员仍然关照在场的人说,“你们不要公布这个数字,现在我们只说100多万”。由此可知,目前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以为三峡工程只需要移民113万,其实,这只不过是个编出来的、大大被低估了的数字,是说给水电部以外的官员(包括邓小平在内)和国外专家、银行家听的。 4.安置百万移民的内幕 中国人口密集,要寻找一块能安置百万移民的土地是极为困难的。1949年以来中国修建了86,000座水库,也遗留下来大约1,000万移民的生活难题,其中的教训和移民的苦难实在是一言难尽。在这次设计三峡工程时,官方提出了一个新的移民方略:“上移后靠、就地安置,以及开发性移民”。 所谓的“上移后靠、就地安置”是建立在有关部门的一个断言的基础之上的:三峡地区“有足够的环境容量来安置库区移民”。可是,实际情况如何呢?移民总数中45.8%是农村移民,主管部门为了让农村移民同意迁移,作了如下许诺:“每人开发半亩高产稳产基本农田和一亩以柑橘为代表的经济园,合计需开发50万亩。加上对当地居民返还30到50%的部分,共计需开发80到100万亩……这样,家庭收入和口粮都可以得到保证”。 可是这80到100万亩田地从何而来呢?主管官员声称,“通过红外线航空照片发现,三峡地区有荒山草坡389万亩”。三峡库区外围真有这近400万亩待开垦、可开垦的土地吗?据了解,这一地区山地和丘陵大约占96%,人口密度达到每平方公里1,000人,其耕地之短缺和人口之密集,可谓全国之冠。任何去过三峡地区的人都会注意到,这一地区山多地少、人口稠密,满山遍野都是毁林开荒的痕迹,多数耕地支离破碎,顺山势倾斜而下。当地农民为了谋生,多年来实行掠夺式的毁林开荒和在陡坡上播种,整个地区的垦殖系数已高达41.5%。尽管如此,这里的人均耕地面积仍大大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当地农民只能在有限的耕地上把复种指数提高到191%,让贫瘠的土地一年中生长两茬甚至三茬农作物。这些情况说明,三峡库区的农地早已开发过度,最近40年间当地森林减少了一半,造成了80%的地面出现水土流失、每年有4,000万吨泥沙流入长江。地理学家断定,即使不建三峡大坝,不淹没大片农田,这里的人口也已超过环境承载能力大约15%。国务院三峡移民规划组的一位副组长曾经承认,在所谓的“369万亩荒山草坡”中,真正可以开发的仅为三分之一。 就在三峡工程开工之时,中国颁布了新的水土保持法。若考虑到该法律的规定,不违法强行开垦,则“原来统计的120万亩当中,只有60-80万亩可以开发利用”。而据有垦荒经验的农民说,若想在山坡上开辟出一亩耕地,大约需要开1.3至1.5亩荒山;所以,即使将80万亩荒坡全部辟出,大约也只能得到53至61万亩耕地。由于这些土地中的绝大部分属于当地农民而非国有,还必须在开垦出来的土地中划出30到50%退还给土地的原所有者,这样,三峡地区真正可以用于安置移民的土地实际上只有大约37到42万亩,仅为主管部门向农村移民许诺数的一半。这有限的40万亩地还要用来解决城镇及工厂占地、移民需要的宅基地以及二次农村移民所需的土地,真正能让农村移民用来维持生计的耕地就更少了。 几年来三峡工程规划准备用于移民赔偿的经费一直不断地变化,这是个一直未被充分注意的问题。三峡工程目前安排了185亿移民经费,占总投资的三分之一(没有人会认为一项工程耗费这么大的移民经费是合理的)。那么,究竟这185亿移民经费够不够呢?据主管官员说,“够不够,要看怎么花。不按我说的办法去做,就不够;按我说的办法做,就够花,还有余”。所谓“不按他说的办法”,指的是简单的赔偿,即淹房赔房、淹地赔地,过去中国对水库移民作补偿时就是这么作的。那么这位官员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呢?原来是想把国家对移民的补偿变成“投资”,“让钱增值”,是“一个钱变成两个钱、三个钱、五个钱……”。 这个设想包括两个方面。其一是“不赔钱、赔实物”,即“我淹你一亩耕地,将来给你一亩盛果期的柑橘园,半亩稳产粮田,你并不吃亏”。问题是,三峡库区周围,除了极少量的土地为乡政府所有外,其余的大部分(包括荒山草坡)均为当地农民集体所有,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自己并没有现成的土地,只能用钱去开辟新地。1986年以来新地开垦实验的结论是,政府平均以500元的成本(主要用于炸药、苗木等)即可得到一亩新辟土地。之所以开垦成本如此之低,是因为政府对当地农民削高填低、凿石运土的巨大劳动量只付给极低报酬、甚至不付报酬;官员们只是对移民说,这里就是移民们未来的家园,想要吃上饭就得自己拼命开垦。结果,老实又无奈的农民实际上是白白放弃了自己过去的土地,又用自己的汗水辛劳开垦新地、来赔偿自己的损失,而国家则只不过付一点物料成本。这种“以地易地”,实质上是侵犯或剥夺农民的利益,可这就是“中国特色”。半个世纪来,中国的上千万水库移民无一不是国家一声令下,就只有“热爱国家”、“服从大局”、弃家就迁的。 其二是“提前赔偿、以钱滚钱”,实现移民资金的“滚动增值”。其关键在于“早动手、早投入”,即从现在起就拨出全部移民补偿费,然后以此为资本来作土地或工厂投资。这不仅是利用了移民补偿费这笔资金的价值,而且也利用了资金的时间价值。其实,如果国家或者地方政府能善用专管这笔资金,把它投入到最能增值的投资环境中,那么,不一定非要由库区移民自己来经管这笔资金,也同样可以达到“滚动增值”的目的。 到现在为止,三峡工程的移民试点已经进行了7年,结果如何呢?实际情况是,由于腐败无能和资金短缺,中央统管的“开发性移民”已难以推行。自1994年以来,移民方针不得不改弦更张,将任务下放到湖北、四川两个省,随着总投资的膨胀,移民经费也上升到400亿元,仍然基本上按旧办法赔偿淹没损失,移民资金的“滚动增值”成了漂亮的空话。 三峡工程必须迁移的城镇和工厂数量之大,是前所未有的;而且,移民的自我意识也与过去几十年中的情形大不相同了。当地移民官员认为,“目前移民工作中存在几大难点:一是投资包干基数定死,标准较低,因而导致城镇迁建工作中的征地难;二是城镇工厂迁建占地后,二次移民安置难;三是补偿规模限额包干纯属补偿性质,而城市建设又必须按功能配套建设,必须相应增大投资,所以恢复整体功能难;四是由于移民经费按计划投入,迁建工作中及时满足资金需求难;五是农村移民安置难,客观上存在着条件差、容量小、移民期望值过高的问题。”因为原定的“上移后靠、就地安置”移民方针面临重重困难,当局也曾考虑过,要把三峡库区的移民迁往他处。这是个早在八十年代末就试过而难以推行的办法,过去行不通,今后恐怕也难实施。 1996年春天,香港中文大学的学生到三峡地区考察,访问了万县已经搬迁和即将搬迁的移民,他们的结论是,“政府的宣传技术确实不错,在未搬迁之前总是百般承诺,让村民对未来充满憧憬;但当村民迁移之后,便发觉被骗,因为生活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比从前还要差很多。农民为了国家的发展,放弃了他们辛苦建立的家园,从三斗坪迁到这里,结果却得不到合理的赔偿和适当的工作安排,甚至连基本生活需要也难以维持。究竟他们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困境?是政府欠缺完善的搬迁计划,还是根本没有足够资金进行整个移民计划?是政府官员贪污、从中克扣赔偿金,还是厂商为谋取暴利不惜欺诈农民?国家要建设,便等于可以随意剥夺人民吗?” 三峡库区本来就是长江流域里生态环境最差、人口承载能力最弱的地区,即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在这一地区移民也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库区的水土流失和污染加剧,更何况百万移民的不到适当安置,这可能形成暂时埋藏着的巨大的社会动荡源。 5.三峡工程对环境生态的破坏 三峡工程最遭人反对之处就是它对环境的破坏。中国当局在做三峡工程的决策之前,难道没有做环境评价吗?实际上,1986年国家科委和国家计委所主持的三峡工程论证,本已对该工程作出了“综合的系统评价,利弊相抵后,总结果仍明显地弊大于利”的结论。但主张工程上马的水电部三峡工程论证领导小组又重新组织专家,对此评价进行“审查复核”,结果给出以下结论,只要“高度重视”、“采取得力措施”、“生态与环境问题不致影响三峡工程的可行性”。 由长江水资源保护科学研究所和中国科学院环境评价部1991年12月提交的《长江三峡水利枢纽环境报告书》中说,“三峡库区有三千多个工矿企业,年排放废水量达10亿吨(还不包括乡镇企业),排放50余种污染物。库区主要污染源为工业污染,其次按顺序排列为农田径流污染、生活废水、城市径流污染和船舶流动污染。”由于三峡工程早在1992年正式获准之前就已由水电工程部门抢先开工,读者可以通过这份1991年撰写的《报告书》来了解,工三峡程的主管者是如何“高度重视”并“采取得力措施”的。该《报告书》说,“目前库区沿江城市生活污水基本没有治理,工业废水处理率也低,均靠天然河道水环境容量自然净化。但库区污水排放量大,已形成岸边污染带,并且日趋严重”。建坝后,流带变缓,扩散能力降低,“假定蓄水后点源排放的城市污水量不变,计算重庆、长寿、涪陵、万县市江段污染带控制点COD浓度表明,建坝后寸滩、长寿、涪陵、万县市岸边污染点浓度比建坝前分别增加2.08、8.2、10.36和3.5倍。库区污染带综合指数建坝前为2.31,属轻污染级,而建坝后为3.45,属重污染级;重庆市的污染带由建坝前的2.5上升到3.6,污染程度增加。” 长江三峡水环境监测中心发布的第4期“监测通报”说,1993年夏秋,“经取样监测与评价结果,长江干流从奉节至宜昌等江段的水质为地面水环境质量三类标准。宜昌市城区左岸的水质为四类标准。长江三峡工程施工区有支流水质较差,超过五类标准。”可以想象,当三峡建坝后,堆放在沿岸的生活垃圾和工业废弃物(包括土壤中的重金属、化学杀虫剂、农药等有毒物质)没入水中,同时水流减缓、“污染扩散能力降低”、“水环境容量降低”,那时库区的环境将恶化到什么程度。 中国的环境保护政策是“谁污染谁治理”,而三峡工程的总预算只包含建坝、装置发电设备、移民这三部分,并没有专门的环境治理拨款。所以,尽管环保部门估计该工程需要28亿元的污水治理费用和削减污染物排放费用6.5亿元,但三峡工程概算中并没有专款可用。水电部的所谓对环保问题“高度重视”、“采取得力措施”,只不过是空话而已。 除了环保问题未解决外,在三峡建坝后还有很多生态问题也是难题。例如,三峡库区两岸潜在的岩崩、滑坡体很多,水库蓄水后,岩层经水浸泡,使滑坡体坍落的可能性加大;长江中下游江河体系的水位会发生变化,可能导致排泄不畅,成千上万亩田地沼泽化;长江的入海口会出现盐水入侵,土壤盐渍化;尚无保护珍稀濒危水生动物的办法。 由于中国国内近年来“有舆论对三峡工程兴建带来的环境问题如何解决存在忧虑”,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总经理陆佑楣曾亲自出面,发表了题为“三峡工程是一项改善长江生态环境的工程”的整版文章,针对塌岸、淤积问题,他声称“库岸稳定”、“水库运用100年后有效库容得到长久保留”,对环境问题则一字未提,只强调水库水质“要坚持谁污染谁治理”。 6.三峡工程非建不可吗? 反对修建三峡工程的人士认为,如果从防洪的角度来看,三峡工程只能控制长江中游干流的洪水。而如果沿用中国延续了数千年的沿江水土保持、加固堤坝、疏浚河道等治水办法(更况且今天已经有了更新更好的技术与材料),可以只用三峡工程预算的一小部分,就能控制住长江上、中、下游和支流的洪水。如果从发电的角度来看,水电确实是最干净和最便宜的能源,长江潜在的2亿千瓦可开发电能目前也只利用了10%,要开发这些电能,并不是只有修三峡工程一条路,可以修建一系列中小型工程。在人类对自然的认识还有待提高、所掌握的技术还有限的时候,应当先开发长江的上游和支流,以对环境较少的破坏、较低的经济成本、较少的移民、较短的时间、较成熟的技术,获得同样多的电能。 (本文根据作者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佛理曼讲座上的发言整理,标题为本刊编辑部所加。) 《当代中国研究》一九九八年第三期(总第6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