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人物
十问三峡
发布时间:2010-10-06 19:55:00
2004-6-7 4:50:00 新京报
十年主政三峡总公司的陆佑楣院士接受本报专访,详解生态环保及开发效益等十大三峡热点
□本报记者 袁凌 北京报道 □本报记者 李锋 摄影
■人物档案
陆佑楣:1934年生,1956年毕业于河海大学,曾任国家水电部、能源部副部长、1993年1月至2003年11月,任中国三峡总公司总经理、党组书记,国务院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兼任中国大坝委员会主席。2004年初被选举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对话动机
时值三峡工程蓄水一年,关于大坝建设的争论并未平息:三峡水质现状如何、三峡电站的管理体制和效益前景如何、大坝所涉及的环保生态问题,以及整个长江上游区域的水电开发,都是时下公众关注而不能详闻欲闻的热点。
陆佑楣,今年新当选的中国工程院院士。1993年初至2003年底,他的身份是三峡总公司总经理、党组书记,这正是三峡工程开工建设的十年,因此,求解三峡焦点问题,很难找到比陆院士更适合的采访对象了———6月4日,北京京丰宾馆,这位年届七旬的三峡权威接受《新京报》独家专访。
1三峡水质有无变化
新京报:蓄水之初,大家对水质变化都很关心,有关部门也曾频繁公布水质情况。现在一年过去,三峡的水质有大的变化吗?
陆佑楣(以下简称陆):总体水质没有恶化,依旧是二类水质,可做饮用。现在环保部门每季度都在监测,水质稳定。
新京报:据新华社报道,重庆市环保局长今年6月2日介绍,库区水质保持在三类到二类,但粪大肠菌群超标。
陆:可能我记错了。
新京报:大家比较担心粪大肠菌群影响三峡水质。去年蓄水之初,水质监测部门公布库区干流水质总体为三类,但如果考虑大肠菌群,则为五类或劣五类。
陆:大肠菌群哪里都有,人肚子里都有。水电站本身没有污染,现在问题是上游的废水。国家已投入大量资金,做污水处理设施,排放量在逐年减少。
新京报:国家环保总局今年4月初发出通知,说三峡库区及上游工业污染防治工作进展不理想,147项重点项目中有51项未动工,304家规模以下企业有 206家未关闭,治污速度离2005年工业污染负荷削减30%的阶段目标相差甚远。我在重庆也看到,主城区排污工程进展迟缓,由渝中到南岸的跨江隧道建设受阻。
陆:污水工程进展有一个过程。如果没有三峡工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去治理污水,沿江城市也不会去建排污设施。其实,你现在去三峡看,水很清。
新京报:那是沉淀的作用。
但有人担心,污染物包括库底的垃圾会发酵。
陆:三峡坝虽然高,水库面积不是很大,好比一小盆水,水龙头总是开着,应该不会像有人担心的那样成了一个污染物发酵的大缸。当然,污染要治理,现在局部地区的污水排放存在问题,这些都应得到严格处理。
新京报:您刚才说到三峡水质保持稳定,可以饮用。但一个情况是,重庆市和库区沿江其他城市都在修自己的后备水库,准备一旦水质恶化从别处取水。根据重庆市今年2月发布的城区水资源规划(征求意见稿),重庆将在九条支流上建水库和引水工程。你怎么看这种情况?
陆:江水可以饮用,重庆也可以从别处引水,更清洁嘛。
新京报:但开发新的水源工程,需要投入大量成本。
陆:取江水要处理,成本也很高,引清洁的水,处理成本低。
要综合起来看哪个便宜。
新京报:水体受污染会影响发电吗?比如说加快发电机组的损耗。
陆:说起来,水污染不污染我们电站无所谓,水质对机器的影响非常有限,像拳头、梨子这么大的块状物漂进去,对机器都没有影响,因为是非常大的一个机器。而且我们坝前有拦物栅,孔隙最大只有15厘米。坝前三峡总公司也组织力量打捞,不会都排放到下游去。
新京报:在重庆有一种呼声,说是重庆人要为污染治理、水土保持埋单,而三峡的收益又没有他们的份儿,造成坝库分离,使重庆治理污染的积极性不高。他们想从三峡发电的收入中分一点,作为补偿。
陆:治理污染国家给了他们大笔的钱,用于建污水处理厂等等。三峡发电每一度里要提4—5厘钱,用来扶持库区农民生活。
2泥沙威胁是远是近
新京报:大家对三峡另一个大的担忧是泥沙。蓄水一年了,三峡水库有没有产生泥沙淤积?
有多少?
陆:当然有一点淤积,但淤积量极其有限,具体的量眼下还没有监测资料。
新京报:未来可否达到冲淤平衡?怎样避免三门峡的结果?
陆:未来冲淤平衡是可以达到的,70—80年以后就可以,到时泥沙淤积也不过减少库容的20%左右。长江和黄河的泥沙含量不是一个级别,长江一立方米水只有1.2公斤泥沙,黄河要高得多。所以三门峡和三峡的情况就不同。另外,长江泥沙的来源主要是干流,我们还在上游金沙江新修了向家坝和溪落渡大坝,把泥沙拦掉50%,留到了上面水库。
新京报:这两个水库装机容量加起来是又一个三峡,把泥沙拦到上面水库,不是又影响了它们的发电量吗?
陆:水库都有一个死库容,再说,治沙要靠水土保持,这也是当地政府的任务。
新京报:重庆港会像有人担心的那样成为死港吗?
陆:不会,重庆的泥沙淤积是七八十年以后的事。需要疏浚是可能的,但80年以内不会有问题,80年以后能否达到冲淤平衡,要监测,反复做模型。现在泥沙科学还处在年轻阶段,用数学模型研究很困难,只有不断在实际中监测、实验。
新京报:三峡解决泥沙问题的主要手段是蓄清排浑,有学者认为这无法解决长江上游河床的鹅卵石问题,这些鹅卵石在水流减缓后无法被冲出三峡,导致库区淤积,重庆港堵塞。
陆:鹅卵石,库区本来数量不多。有水库了,积聚在重庆河段,可能造成朝天门和九龙坡港淤塞,水位抬高,影响通航,大家担心这个。实际上,这种大颗砂石在逐年减少。嘉陵江有鹅卵石,上面也修了水库,发生了改变,下来的砂石在减少。如果造成了淤积,是需要疏浚的,但不至于变成死港。
实际上,重庆的城市规划有问题,把本来是行洪的河道都修了滨江路,实际上是使河道变窄了。这个要问他们的规划部门。
新京报:三峡水沉淀变清,对下游是否也有不利影响,比如说入海口内移,还有洞庭湖和鄱阳湖水质变化。
陆:对一条河流来讲,泥沙多了不好,忽然少了也不好。对于下游来说,三峡是蓄清排浑,拦水不拦沙,并非大量减少了下游泥沙。但也必须不断地监测,比如海岸线内移、两岸塌方问题等等,要根据监测结果,在实践中不断调节水库行为,优化管理,基本上做到相对稳定。
3大坝安全如何保障
新京报:大坝建成之初,坝体上的一些裂缝引起很大关注,这些裂缝现在会影响大坝安全吗?
陆:完全不会。三峡大坝的裂缝只有0.2毫米宽,虽然如此,我们又进行了化学材料灌浆处理,防止渗水,绝不会漏水。裂缝的产生是由于混凝土浇注过程中内部产生高温,表面温度又低,造成裂缝。其实三峡施工中采用了用冰拌混凝土、还有在混凝土中埋冷却水管通水冷却等多种办法,最终表面还是有一些小裂缝。任何大坝都有裂缝。
新京报:另一个影响大坝安全的问题是诱发地震。蓄水一年来,这方面的监测情况怎么样?
陆:水库诱发的地震,我们对全世界的状况做了调查,一般这类地震的强度在5级以下。三峡大坝坝址的地震烈度经国家地震局多年鉴定后定为6度,三峡大坝的抗震设计能力是7级。
我们在库区设了多个地震观测站,蓄水后观测到每天都会有200到400次小震动,但大多是无感震动。随着蓄水日久,会日渐稳定。三峡所有建筑物的抗震能力按7级设计,这一带地震的烈度不可能在7级以上。
新京报:库区一些地带前一段出现了比较多的滑坡现象,包括巫山新县城。
陆:库区城镇有一部分建在滑坡体上,因此有这个问题。国家第一期又拿了40个亿做地质灾害治理。
新京报:老百姓还一直担心三峡的军事安全问题。三峡经受轰炸的能力有多强?
陆:核武器当然扛不住,但战争来临前应有一个准备时间,三峡泄去整个库容只需要一周,我想是来得及的。常规武器炸,发电机组也很容易炸坏,但大约不会发生整个坝体的崩溃。其实,三峡最大的威胁还是恐怖主义,把闸门炸开,比较麻烦,但这不是大坝总体崩溃。中国人不能怕炸就不建设了。
新京报:三峡的旅游开发中还有一个项目是大坝游,游客到坝顶观光。这安全吗?
陆:三峡大坝游,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开放部分地段,供游客参观,也是一种爱国教育手段。这样的旅游,任何一个大工程都会有。
4三峡电站如何盈利
新京报:三峡总公司的机构设置是怎样的?
陆:三峡总公司的机构去年经过了改制,前年成立了上市公司长江电力,由6家公司组成,我们三峡总公司控股89.5%,葛洲坝电站也划归这个上市公司,上市一年后股价已上升一倍。
三峡工程还在建设,三峡总公司每年从国家财政部得到资本金投入,这笔钱还要分一部分到当地用于移民迁建。
新京报:开始发电以来,公司的效益情况怎么样?
陆:三峡已有8台机组发电,每天能发1亿度电,每度电上网电价2毛5,除去税款、银行贷款利息、工程设备折旧费,发一度电的净利润是5分钱。算起来,每天可以有500万利润,当然这是毛算,实际上可能没有这么多。随着更多机组投入发电,三峡每年的利润都在增多。2009年26台机组全部发电,到时一年可发847亿度电,你算算有多少利润。
新京报:2毛5一度的电价是高还是低,有竞争力吗?
陆:很便宜,火电价有的贵到3毛5或4毛。
新京报:三峡电站多少年能够还清债务,收回投资?
陆:三峡投资中国家投入的资本金部分,究竟是贷款,还是注入,要不要提取回报?
我想国家不会要求回报。这部分钱占到40%。葛洲坝电站发电效益和三峡本身边建设边发电的效益占到20%。银行贷款占到40%,大约全部建成以后15年可以还完。此外,三峡总公司还在进行三峡电站以外的开发建设,一面还债,一面还会借一些新债,滚动开发。
新京报:不考虑三峡工程防洪等综合效益,单纯从发电效益来看,多少年可以收回总投资?
陆:三峡工程的总投资1994年预测为2300多亿,今天再测算,由于物价指数下来了,加上工程的科学管理,大约不会超过1800亿。按照机组的发电能力和价格,多少年可以收回投资,我没有算,你可以算一下。
新京报:一方面在还债和建设,另一方面又开始进行新的大规模电站建设,三峡总公司能实现资金周转吗?滚动得起来吗?
国家是否需要对新的电站建设注入资本金?
陆:应该可以滚动起来。由三峡总公司开发的新电站,由三峡总公司自己投资,如需贷款也是由总公司自己筹措,国家不会再像对三峡投资那样注入资金。现在看,应该也不需要国家再投资。
新京报:三峡现在发的电主要送往哪些地方,对缓解电力紧张能起多大作用?
陆:6台机组每台每天发80万千瓦电,送上海有100多到200万千瓦,华南100万,其他到华中。由于各地方的电力负荷增长太快,三峡输出的电总体上还是一个小数目,完全靠三峡解决不行。
5防洪效益如何评估
新京报:除了发电,三峡的另一大效益是防洪。三峡大坝把下游河段的防洪标准提高到了百年一遇,但下游同时又新修了防洪大堤,据说标准也是百年一遇,这样是不是防洪效益有所重复?
陆:三峡的首要效益不是发电而是减灾防灾。三峡下游荆江大堤原来基础薄弱,不是用现代技术施工的大堤。现在确实加固了荆江大堤,但没有三峡工程,下游的抗洪灾能力平均也不过20年一遇,当然个别地带会高些。
新京报:三峡水库还有一个效益是运输。蓄水之后,据说一段时间长江航运受到了打击,航运量下降不少。
陆:三峡蓄水初期,有段时间船只积压比较多,上下游各有几百条,以后逐步疏散。因为是船闸试航期间,要抽干水检修,抽水期间影响了航运。现在船闸正在通过验收,以后就不会这么频繁检修了。
新京报:正常运行后,多久会大幅检修一次?
陆:正常之后,不一定每年都要抽干水检查。实际上现在也只抽水检查了一次,没有发现受损的部件。局部的维修当然随时都有。
新京报:船只正常通过船闸的时间是多久?
陆:设计时间是2小时40分钟,现在大约为3个小时。
提高效率后,时间还可以缩短。三峡还有一个升船机,3000吨的船可一次通过,时间很短。
6移民问题能否解决
新京报:三峡工程产生了大量外迁移民,这些移民的生活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回流现象?
陆:我们了解,外迁移民的生活质量肯定比本地好,毕竟是由丘陵地带移到平原,回流现象是没有的。实际上,移民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表现,不是一种灾难,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山坡上?
新京报:三峡库区的二期、三期移民情况进行得怎么样?
陆:现在看三峡的移民速度肯定是提前了,去年年底已搬迁84万人口,三期移民的总人口是113万。但现在地方上都反映不止113万,对这个要进行调查,看来113万包不住。
新京报:一种说法是,三峡库区水体“翘尾巴”的高度比原来要高,会比原计划的多淹没一些地区,增加100万移民人口?
陆:翘尾巴现象,不是今天才发现的,“翘尾巴”到哪个地方,这条线由长江水利委员会决定,移民人口不会有太大变动。
增加100万根本不可能,三峡总移民才113万。
新京报:移民资金如何管理到位?
陆:移民投资是包含在三峡工程总投资的国家注资部分,具体方式是全国每度电里抽7厘钱,由各地电力公司上缴国家财政,财政部拨给我们,我们再从从中拨给库区政府,每年40到50亿。资金的调配由国务院三峡办来平衡,用于电站工程建设和移民两方面。
包括三峡库区新城的建设资金,也由我们拨,当然当地还有一些筹资办法。
新京报:你们能监督移民资金的使用吗?
陆:如何使用我们不管。我们本来向库区地方政府要求每年的移民、迁建数字,但他们拿不出来,不给我们。三峡办可能掌握这个数字。
新京报:三峡移民10年来,重庆市有近200名干部因染指移民资金受到党纪处分或刑事处罚。此外,据本报此前调查,在移民资金投入达40亿的重庆奉节县,还出现了县经贸委主任和外贸公司总会计师先后被杀的案件,有证据表明这和移民资金的使用有关。
陆:三峡移民资金总投入500多亿,出了一小批贪污犯不算多。奉节的事情我不清楚。移民资金拨到县上,县里应该妥善管理。
7如何解决产业空心化
新京报:有媒体报道,蓄水之后,库区原有产业因环保需要大多停产,新的产业又没有发展起来,造成产业空心化,移民失去土地,进入城市后又无事可做。
陆:库区有人说,现在吃的也有穿的也有新房子也有,就是没工业。这个话是错误的。它原来的所谓产业是落后、污染的,我参观过当地电池厂,是人手工操作的。这样的产业消失了有什么可惜。新的产业要靠当地自己发展。实际上,国家出台政策,对口支援,在三峡地区建了很多新工厂,比如森达皮鞋、娃哈哈,大企业进去了,现有产业水准比原来大大提高,也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
新京报:是不是这些新企业生产效率高,需要的劳动力比原来减少,出现一部分移民就业困难。
陆:可能有原来的工人不适应现在产业的情况,这个要自己努力提高素质。
(注:据《库区信息》,今年3月,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刘江和三峡办办公室主任蒲海清在重庆指出,库区产业空心化问题非常突出,是影响当前移民致富的主要问题,必须从培训移民技能入手,加大力度解决。)
8如何看待水电“圈地”
新京报:长江中上游水电开发势头猛烈,引起了对当地生态、民族生活的广泛关注。
前不久有消息称怒江梯级开发被“叫停”,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陆:这个问题很复杂。关于怒江,媒体的报道似乎是一种胜利的口吻,说是阻击成功,至少是搁置。“搁置”的提法不对,实际上本来就没有开工建设,现在查勘工作仍在继续。原来怎么进行,现在还怎么进行。什么时候上马建,要进行科学评估,对不同意见应该认真对待。不是报纸一报就搁置。
新京报:不光是怒江,整个西南地区都在进行河流梯级开发,到处有工程要上马。这是否急促了一些?
陆:近期到处叫缺电,电力企业有一种浮躁情绪,有“圈地”的意思,这块我来,那块你来,确实有这种心态。但还没有变成现实。修一个水电工程,不是那么简单,你看看三峡工程的论证过程有多长。
新京报:现在还是发展水电的时代吗,是否核电更经济?
陆:水电是一种清洁的能源,水能方式当然没有过时。核电当然好,但是成本比水电更高。中国人口已有13亿,每人用一千瓦电就是13亿千瓦。中国水电的储量很丰富,总量有3亿多千瓦,水电储量占到总需求的30%。
新京报:长江上游流域的水电开发立项由谁来组织论证?
陆:谁开发谁组织,但最后要报发改委批准。大的项目都要通过国家发改委,小项目可由当地批准。哪一年上多少项目由发改委决定。地方的发改委会提出修建计划,国家有5年计划,省里也有5年计划,两方协调,是一种互动的关系。
新京报:谁有权开发,通过什么样的途径获得项目?
陆:以后长江干支流比较大的水电站开发建设,会由国家发改委公开招标。现在还是委托方式,由发改委考察,确定给哪个单位。当然此中水电开发企业会努力做工作找关系。
开发企业和当地协调,协调不了找到省里,直至和国家发改委协调。
新京报:三峡总公司自己是否获得了一些项目?
陆:国务院把金沙江下游4个大型梯级电站的开发权给了三峡总公司,由三峡总公司投资建设,包括溪落渡、向家坝、白鹤滩和乌东德四座,装机容量共达3000多万千瓦。
现在溪落渡的工程可行性报告基本已经通过,还剩了一点尾巴,是移民问题,包括移民补偿标准和数量,大约会有4万到5万移民。对此要进行细致的工作。向家坝的报告还没有通过审查,主要问题是江中有三种鱼类,有一个保护区。
电站建设对鱼类的影响有多大,还不知道。我们把它叫“三条鱼”的问题。
新京报:怒江的开发权确定了吗?
陆:现在还没定,要由国家发改委定。原来是云南省和某企业签了一个协议,不规范,不能算数。
新京报:以后中央还会大量注入资金到某一个水电站项目吗?
陆:这要看水库的着眼点,三峡最大的效益是防洪,现在要建的水电站都是发电。中央财政会逐步退出。
新京报:眼下的水电开发热会持续多久?有人说,建设新的水电是为了给水电建设企业职工找出路,因为三峡大坝用了那么多人力,三峡完工后,这些人没有事做了,需要新的项目。
陆:现在的水电开发热持续20—40年没有问题。至于水电建设企业,总有一天水电会开发完,施工队伍要转行,实际上他们也不能专搞水电,是多能的。
9建坝生态能否两全
新京报:大家关心水电建设,主要是担心生态问题。三峡库区蓄水,对上下游的生态造成了哪些变化?
陆:其实,三峡水库是改善生态,不是破坏生态的。我有一个理解,生态是与人相关的生态,要以人为本,月球上没有人,有什么生态可言?修三峡之前,三峡下游的生态已经遭到破坏,连年洪水带来那么多人死亡。三峡提高防洪标准,实际上是改善了生态。三峡每年发的电,相当于一年少用了4000万吨煤,减少了二氧化碳排放,这也是改善了环境。
新京报:那么各地纷纷抢修水库,是否都能改善生态?
陆:中国大陆面积太大,水体面积很小,修几个水坝,增加水体面积,有益于促进生态平衡。
新京报:库区蓄水淹没了一些植物,是否会带来种群灭绝危险?
陆:库区没有淹没什么森林,植物本来就不多,种类比较常规。大家关注的三峡蓄水对中华鲟的影响,通过人工放养以及鱼类自己习惯的改变,也得到了解决,监测表明这种鱼类没有减少。
新京报:怒江水电开发引起争议,主要因为那里是最后一块原生态地区,是世界自然遗产保护地。
陆:什么是自然遗产?我不是很明白这个概念。对怒江的水电开发是多少年的评估,环保人士和记者去看一趟,就说风景如此之美,动都不能动。
其实,人的一切活动都是改变原来的生态。现在水电开发有浮躁情绪,制止开发的人也有浮躁情绪,动辄以环保的名义。
修水库确实会造成生态变化,但任何一条河流上修水库,最终是改善生态环境,不是简单地修还是不修。如果确实不利于生态,可以不修,但不是媒体报道的那样简单。
新京报:除了自然生态保护,怒江开发还有保护当地少数民族生活习性、文化的问题。
陆:其实当地的生活方式是非常落后,非常穷的。保护是可以,为什么非要在原地?
10“炸坝时代”是否来临
新京报:修建超大型水坝,国际上有过失败的教训,比如阿斯旺水坝,造成了很多问题,有人提出要炸掉。三峡如何吸取这种教训?
陆:阿斯旺水坝现在运行得很好啊。反对意见主要在于下游河流不再泛滥,原来靠尼罗河泛滥自然肥沃,现在要靠化肥。化肥自然不是完美的,但产量高啊。
大坝也有一些弊端,比如下游出现了一些沼泽地,下游河水变清,使海水淘刷入海口,海岸线后移。这些通过努力都解决了。我去阿斯旺参观,他们说现在埃及的经济离不开阿斯旺,除了灌溉带来农业稳定,还有旅游效益。
新京报:当初修坝时对于发电量的预期很高,后来却没有达到设计标准。
陆:对于阿斯旺来说,发电不是主要的,灌溉是第一位的。
其实。反对阿斯旺的主要是西方国家,因为阿斯旺大坝是前苏联主张修建的。
(注:根据环球时报报道,埃及阿斯旺水坝弊端日益显著,尼罗河三角洲以每年5毫米的速度下沉,专家估计再过几十年,埃及将损失15%耕地,1000万人被迫离乡。为应付大坝带来的弊端,埃及成立了“阿斯旺大坝副作用研究所”和一个部长委员会,计划5年内投入22亿美元保护河道环境。水库的淤积、土地贫瘠化、血吸虫病等也非常严重。)
新京报:眼下国际上似乎有一股炸坝潮流,美国、泰国等国据说都在炸坝,中国大量修坝是否背道而驰?
陆:当前,世界上确实存在一股反坝情绪。美国人有一本书,把许多后果归咎于修坝。其实美国人也并没有像说的那样大规模炸坝。去年我去美国访问,美国垦务局局长说,一百多年来,炸坝的事始终在进行,并不是现在集中炸坝,确实拆了一些小坝,大型的有,极少。是否炸坝要经过严密论证。
炸坝的同时也在建坝,美国大坝委员会混凝土专业主席到三峡访问,说美国五年内要建的大坝有50座。他说天上降雨总是不均匀,拦起来调配使用,总是好的。反坝舆论是不科学的。
新京报:美国人炸掉的大坝有多大?为什么炸?
陆:这个具体情况我不了解。美国和中国的情况也不一样,长江沿岸如果像美国一样,人口不多,淹了也就淹了,让它自己泛滥。中国不行。
新京报:也就是说现在并没有进入一个炸坝时代?
陆:没有。
(注:根据《中国国家地理》报道,美国近年来反坝呼声高涨,1998年,支持建坝的人士组织了世界水坝委员会,经过两年的调查,提出《水坝与发展—新的决策框架》的报告,承认“水坝的成本和收益比是不能接受的,特别是在各界都已承诺保护人权和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2001年10月,经过激烈争论,美国威斯康星州115公里长河道上的一系列水坝被拆除,被称为美国拆坝史里程碑。在挪威、泰国,也出现了拆坝或者废坝的风潮)。